读《资治通鉴》2226——她为了权力杀死亲生儿子
大通二年(公元528年)
魏肃宗亦恶俨、纥等,逼于太后,不能去。密诏荣举兵内向,欲以胁太后。荣以高欢为前锋,行至上党,帝复以私诏止之。俨、纥恐祸及己,阴与太后谋鸩帝。癸丑,帝暴殂。甲寅,太后立皇女为帝,大赦。既而下诏称:“潘充华本实生女,故临洮王宝晖世子钊,体自高祖,宜膺大宝。百官文武加二阶,宿卫加三阶。”乙卯,钊即位。钊始生三岁,太后欲久专政,故贪其幼而立之。
尔朱荣闻之,大怒,谓元天穆曰:“主上晏驾,春秋十九,海内犹谓之幼君;况今奉未言之儿以临天下,欲求治安,其可得乎!吾欲帅铁骑赴哀山陵,剪除奸佞,更立长君,何如?”天穆曰:“此伊、霍复见于今矣!”乃抗表称:“大行皇帝背弃万方,海内咸称鸩毒致祸。岂有天子不豫,初不召医,贵戚大臣皆不侍侧,安得不使远近怪愕!又以皇女为储两,虚行赦宥。上欺天地,下惑朝野。已乃选君于孩提之中,实使奸竖专朝,隳乱纲纪,此何异掩目捕雀,塞耳盗钟!今群盗沸腾,邻敌窥窬,而欲以未言之儿镇安天下,不亦难乎!愿听臣赴阙,参预大议,问侍臣帝崩之由,访禁卫不知之状,以徐、郑之徒付之司败,雪同天之耻,谢远近之怨,然后更择宗亲以承宝祚。”荣从弟世隆,时为直阁,太后遣诣晋阳慰谕荣;荣欲留之,世隆曰:“朝廷疑兄,故遣世隆来,今留世隆,使朝廷得预为之备,非计也。”乃遣之。
三月,癸未,葛荣陷魏沧州,执刺史薛庆之,居民死者什八九。
尔朱荣与元天穆议,以彭城武宣王有忠勋,其子长乐王子攸(yōu),素有令望,欲立之。又遣从子天光及亲信奚毅、仓头王相入洛,与尔朱世隆密议。天光见子攸,具论荣心,子攸许之。天光等还晋阳,荣犹疑之,乃以铜为显祖诸子孙各铸像,唯长乐王像成。荣乃起兵发晋阳,世隆逃出,会荣于上党。灵太后闻之,甚惧,悉召王公等入议,宗室大臣皆疾太后所为,莫肯致言。徐纥独曰:“尔朱荣小胡,敢称兵向阙,文武宿卫足以制之。但守险要以逸待劳,彼悬军千里,士马疲弊,破之必矣。”太后以为然,以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,帅众拒之,别将郑季明、郑先护将兵守河桥,武卫将军费穆屯小平津。先护,俨之从祖兄弟也。
荣至河内,复遣王相密至洛,迎长乐王子攸。夏,四月,丙申,子攸与兄彭城王劭、弟霸城公子正潜自高渚渡河,丁酉,会荣于河阳,将士咸称万岁。戊戌,济河,子攸即帝位,以勋为无上王,子正为始平王;以荣为侍中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大将军、尚书令、领军将军、领左右,封太原王。
郑先护素与敬宗善,闻帝即位,与郑季明开城纳之。李神轨至河桥,闻北中不守,即遁还;费穆弃众先降于荣。徐纥矫诏夜开殿门,取骅骝厩御马十匹,东奔兖州,郑俨亦走还乡里。太后尽召肃宗后宫,皆令出家,太后亦自落发。荣召百官迎车驾,己亥,百官奉玺绶,备法驾,迎敬宗于河桥。庚子,荣遣骑执太后及幼主,送至河阴。太后对荣多所陈说,荣拂衣而起,沉太后及幼主于河。
柏杨白话版:528年(南梁·大通元年 北魏·孝昌四年 武泰元年 建义元年 永安元年)
北魏帝元诩十分厌恶郑俨、徐纥等,但在娘亲胡太后控制下无法排除,于是,下密诏给尔朱荣,命尔朱荣向京师进军,用以胁迫胡太后。尔朱荣接到密诏,命高欢当前锋,率军南下,进抵上党(山西省长治市北),元诩忽然改变主意,再下密诏,命他停止。郑俨、徐纥恐怕大祸临头,跟胡太后阴谋——由她下手毒死亲生之子。
于是,二月二十五日,元诩突然死亡(年十九岁)。
二月二十六日,胡太后宣布皇女继承帝位,大赦天下。不久又下诏:“潘充华(潘嫔)生的本是皇女,不是皇子。而临洮王元宝晖的嫡长子元钊,是高祖(七任帝元宏)的后裔(元宝晖是元宏的孙儿),应该继承大统。文武百官一律晋升二级,宫廷禁卫武士一律晋升三级。”
二月二十七日,元钊登基(十任帝),年才三岁。胡太后打算长久独揽政权,正因为元钊年纪太小,才教他继承。
尔朱荣得到事变消息,怒火冲天,对元天穆说:“主上逝世时,已十九岁,天下还认为他是幼主,而今竟把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娃掇弄到宝座之上,治理帝国,要想政治安定,怎么能够!我打算率铁甲骑兵,前往皇帝墓园,致敬哀悼,剪除奸邪马屁精,另立长君,你认为如何?”元天穆说:“伊尹、霍光,再见今世!”尔朱荣于是上疏,指控说:“主上抛弃人间,四海之内,都认为被鸩酒毒死。天子生病,既不召请医生,皇亲国戚、高官贵爵,又不在病床之旁侍候!突然断气,怎不使远近惊骇?而竟然命皇女当继承人,随意大赦,上欺天地,下压人民。更在一群小娃之中,挑选君王,实际上是邪恶之徒要专制政府、破坏法纪,这跟掩住眼睛捕捉麻雀、捂住耳朵偷盗铜铃,有什么分别?而今,盗匪成群,四海沸腾,强大的邻国(南梁帝国)在边境不断侵犯,却打算用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娃来安邦定国,岂不是太难!请准许我亲到京师宫门之前,参与高阶层决策,向侍从臣属,查问主上死亡原因,对宫廷禁卫追究疏忽责任,把徐纥、郑俨之辈,交付军法审判,誓雪不共戴天的耻辱,平息远近的怨恨,然后更在皇族之中物色适当人选,继承皇位。”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,这时当值阁禁卫官(直阁),胡太后派他到晋阳(山西省太原市)对尔朱荣安慰劝解。尔朱荣打算把他留下,尔朱世隆说:“中央对你已经怀疑,所以派我前来,如今把我留下,使中央提高警觉,得以从容准备,不是良策。”尔朱荣才命他回去。
三月二十六日,变民集团首领齐帝葛荣攻陷沧州(州政府设饶安【河北省盐山县西南】),生擒州长薛庆之,居民死亡十分之八九(一次默默无声的屠城)。
三月二十八日,把北魏帝元诩(九任孝明帝)安葬定陵(今地不详),庙号肃宗。
4北魏帝国发生流血政变。
尔朱荣跟元天穆商议,因彭城王(武宣王)元勰尽忠帝国,建立大功(元勰冤死,参考五〇八年九月);他的儿子长乐王元子攸,一向有很高声望,打算拥护他当皇帝,跟胡太后及小娃皇帝元钊对抗。于是,派侄儿尔朱天光和心腹亲信奚毅、侍从王相,再去首都洛阳,跟尔朱世隆秘密交换意见。尔朱天光晋见元子攸,报告尔朱荣的忠心;元子攸应允。尔朱天光等回晋阳,尔朱荣仍然犹豫,不敢马上决定,只好祈求神明指示,用铜来铸六任帝(献文帝)拓跋弘各孙儿的塑像,只有元子攸的像铸成(用铸像来观察天意,是鲜卑人的风俗),尔朱荣遂在晋阳起兵南下。尔朱世隆逃出洛阳,到上党跟尔朱荣会面。胡太后得到报告,大为恐惧,召集全体亲王、公爵等进宫,举行扩大御前会议,皇家高级官员都痛恨胡太后的行为,没有人肯发一言。只有徐纥说:“尔朱荣不过一个匈奴部落小头目,竟敢冒犯京师,文武百官及禁卫部队,足够把他制伏,现在只要据守险要,以逸待劳。他们的军队悬挂千里之外,人困马乏,定可把他们击破。”胡太后同意,任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(黄门侍郎)李神轨当总司令官,率军抵抗别动部队司令郑季明、郑先护率军保护黄河大桥,武卫将军费穆驻防小平津(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)。郑先护,是郑俨的堂兄弟(郑俨,参考五二五年四月)。
尔朱荣抵达河内(河南省沁阳市),再派王相秘密到洛阳,迎接长乐王元子攸。
夏季,四月九日,元子攸跟老哥彭城王元劭、老弟霸城公元子正暗中出城,从高渚(黄河中小岛)渡黄河北上。
四月十日,元子攸在河阳(河南省孟县)跟尔朱荣会面,将士们高呼万岁。
四月十一日,再渡黄河而南,元子攸(本年二十二岁)遂登基称帝(十一任孝庄帝),封元劭当无上王、元子正当始平王;任命尔朱荣当总监督长、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(都督中外诸军事)、最高统帅(大将军)、国务院总理(尚书令)、中央禁军总监(领军将军)、千牛刀替身卫士司令(领左右),封太原王。
郑先护跟元子攸本是老友,听到元子攸登基消息,跟郑季明大开北中城门迎接。李神轨率军抵达黄河大桥,听到北中失守,立刻逃回(北中,指黄河大桥北岸所筑二城,七任帝元宏在位时,在二城设北翼警卫指挥部【北中郎府】,所以称北中城。北中城失守,黄河大桥畅通无阻)。费穆则抛弃军队,向尔朱荣投降。一连串噩耗传回京师,人心大乱;徐纥假传圣旨,夜晚打开宫门,到交通部种马管理署(骅骝厩)牵出御马十匹,向东投奔兖州(州政府设瑕丘【山东省兖州市】);郑俨也逃回他的家乡(开封·河南省开封市西南)。胡太后无可奈何,召集元诩所有的姬妾,命她们全体出家当尼姑,胡太后自己也剃光头发。尔朱荣传话,命文武百官迎接皇帝(元子攸)大驾。
四月十二日,文武百官携带皇帝玉玺,备妥皇帝专用车队——法驾(参考前一八〇年闰九月),前往黄河大桥,恭迎元子攸。
四月十三日,尔朱荣派骑兵进入洛阳,逮捕胡太后及年仅三岁的皇帝(十任)元钊,送到河阴(河南省孟津县西北)。胡太后见到尔朱荣后,对自己的行为竭力辩护,反复解释,尔朱荣不耐烦再听,拂袖而去,下令把胡太后及元钊投入黄河淹死。
读书笔记:胡太后统治北魏前后六年,她贪恋权力,贪图享乐。但受成长环境和内在心智的限制,她没有能力治理如此庞大的帝国。她任人唯亲,缺乏政治头脑,使北魏迅速滑向崩溃的边缘。权力使人丧失人性,为了权力和纵欲方便,她毒死了亲生儿子元诩,这不仅邪恶,而且愚蠢。她没有弄明白,在中国这样的宗法社会里,她是不能独立掌权的,她实际上是窃取了皇帝的权力。而她只有元诩这一个儿子,皇帝死了,她也就失去了合法的权力来源,她的政治生命也就结束了,她的生命也就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