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《资治通鉴》2159——一个错误的决定夺走30万人的生命
原文:
天监十五年(公元516年)
魏萧宝寅在淮堰,上为手书诱之,使袭彭城,许送其国庙及室家诸比还北;宝寅表上其书于魏朝。
夏,四月,淮堰成,长九里,下广一百四十丈,上广四十五丈,高二十丈,树以杞柳,军垒列居其上。
或谓康绚曰:“四渎,天所以节宣其气,不可久塞,若凿湫东注,则游波宽缓,堰得不坏。”绚乃开湫东注。又纵反间于魏曰:“梁人所惧开湫,不畏野战。”萧宝寅信之,凿山深五丈,开湫北注,水日夜分流犹不减,魏军竟罢归。水之所及,夹淮方数百里。李崇作浮桥于硖石戍间,又筑魏昌城于八公山东南,以备寿阳城坏。居民散就冈垄,其水清澈,俯视庐舍冢墓,了然在下。
初,堰起于徐州境内,刺史张豹子宣言,谓己必掌其事;既而康绚以他官来监作,豹子甚惭。俄而敕豹子受绚节度,豹子遂谮绚与魏交通,上虽不纳,犹以事毕征绚还。
康绚既还,张豹子不复修淮堰。九月,丁丑,淮水暴涨,堰坏,其声如雷,闻三百里,缘淮城戍村落十馀万口皆漂入海。初,魏人患淮堰,以任城王澄为大将军、大都督南讨诸军事,勒众十万,将出徐州来攻堰;尚书右仆射李平以为:“不假兵力,终当自坏。”及闻破,太后大喜,赏平甚厚,澄遂不行。
柏杨白话版:516年(南梁·天监十五年 北魏·熙平元年)
镇东将军萧宝寅仍逗留淮河大坝附近;南梁帝(一任武帝)萧衍(本年五十三岁)亲笔写信给他,诱惑他袭击彭城(北魏徐州州政府所在县·江苏省徐州市),承诺把萧宝寅家庙里的牌位和他的家属,送到北方跟他团聚;萧宝寅把萧衍的信呈报中央。
夏季,四月,淮河大坝筑成,长九里,下宽一百四十丈,上宽四十五丈,高二十丈,大坝两侧种植杨柳,大坝上驻屯军营。
有人告诉大坝总监(都督淮上诸军事)康绚说:“四大河流(长江、珠江、淮河、汉水),是大自然用来调节宣泄天地间不平之气,不可以长久阻塞。如能在大坝上游另行挖掘泄洪水道,使它东流,则可以减少积水对大坝造成的压力,大坝才可以保持不坏。”康绚遂挖掘泄洪水道,引导积水东流。同时用反间计,在北魏帝国境内散布耳语,说:“梁国(南梁帝国)最畏惧的只有挖掘泄洪水道,并不畏惧野战。”北魏镇东将军萧宝寅相信不疑,于是开凿山洞,长达五丈,作为泄洪水道,引导积水北流。大坝积水经泄洪水道,分别东流及北流,日夜不停,而水库中的水位,丝毫没有减低,北魏工兵部队遂被召回。大坝积水区面积广达数百平方里。北魏帝国扬州(州政府设寿阳)州长李崇,在硖石基地修建浮桥,横跨淮河。又在八公山(寿县北)东南,兴筑魏昌城,准备一旦洪水倒灌,作为紧急避难之用。寿阳城墙开始崩坏,居民纷纷攀山登冈,躲避日益上涨的水势。水坝积水区水质清澈,被淹没的房舍、坟墓,静静的卧在水底,清晰可见。
最初,筑坝地点选在徐州(北徐州·州政府设钟离【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】)境内,州长张豹子宣称:一定会教他主持筑坝大事。想不到后来康绚以其他官职的身份(太子宫右翼卫队长【太子右卫率】)担任大坝总监(参考前年【五一四年】十一月),张豹子面子挂不住;再加上顷刻之间,南梁帝萧衍又指令张豹子受康绚指挥,张豹子更恼羞成怒,于是不断向萧衍打小报告,坚称康绚跟北魏帝国私通消息(“诬以谋反”的老法宝)。萧衍虽然不理,但仍以“工程完成”为理由,征召康绚回京(首都建康),而把护坝任务交给张豹子。
南梁帝国淮南大坝总监康绚既被召回京师,徐州(州政府钟离)州长张豹子如愿以偿,接任他的工作,但对大坝不再修护保养。
九月十三日,淮河水位暴涨,大坝崩溃,发出巨雷般声响,三百里之遥都听得清楚。沿淮河下游两岸所有村庄十余万人,全被洪水吞噬,漂入大海(东海)。最初,北魏帝国对淮河大坝深感忧虑,命任城王元澄当最高统帅(大将军)、南征大军最高司令长官(大都督南讨诸军事),率大军十万人,进入紧急状态,将由徐州(州政府设彭城【江苏省徐州市】)出动,攻击大坝;国务院右执行长李平认为:“不需要动用兵力,大坝最后一定自己毁坏。”等大坝崩溃消息传到京师,胡太后大为高兴,对李平的赏赐极为厚重;元澄大军也不再出动。
读书笔记:真正有自信的领导者,绝对不会自以为是,恰恰相反,他们会非常谦虚,不认为自己是万能的,承认人各有长处,延揽各方面的人才,每次决策前都多方听取意见,特别是听取相关专业人士的意见,然后再做出决策。是谓群策群力。这样的领导者,人们不但不会瞧不起他,反而会更加尊敬他,因为他能做出正确的决策。没有自信的领导者,唯恐别人知道他不懂而瞧不起他,于是装腔做势,胡乱指挥,结果是人们真的会瞧不起他。
柏杨:淮河大坝自五一四年十月兴建,南梁帝国投入人工二十万。五一五年大寒,冻死的有十五万人,而终于在五一六年四月完成,历时一年零七个月。完成后只维持五个月,霎时之间,竟告崩溃,淮河下游村庄人民,席卷一空,全部冲入大海,死亡又十余万人。
当大坝兴建之初,具有专业知识的工程人员就提出警告:沙多水急,河床不够稳固,不可能成功。然而,以南梁武帝萧衍为首的大权在握官员,认为大坝可以成功时,就表明大坝一定可以成功;那些指出淮河沙多水急、河床不够稳固的专家,只不过是专唱反调、受人利用、别有居心、顽强的叛乱分子。
历史上无数“淮河大坝”事件,多少人在权力就是知识的颟顸决定下受辱受苦,丧失生命。这一观念如不能改变,人类还要继续付出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