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《资治通鉴》2117——北魏奸臣当道
魏太傅、领司徒、录尚书北海王详,骄奢好声色,贪冒无厌,广营第舍,夺人居室,嬖昵左右,所在请托,中外嗟怨。魏主以其尊亲,恩礼无替,军国大事皆与参决,所奏请无不开允。魏主之初亲政也,以兵召诸叔,详与咸阳、彭城王共车而入,防方严固,高太妃大惧,乘车随而哭之。既得免,谓详曰:“自念不愿富贵,但使母子相保,与汝扫市为生耳。”及详再执政,太妃不复念前事,专助详为贪虐。
冠军将军茹皓,以巧思有宠于帝,常在左右,传可门下奏事,弄权纳贿,朝野惮之,详亦附焉。皓娶尚书令高肇从妹,皓妻之姊为详从父安定王燮之妃;祥烝于燮妃,由是与皓益相昵狎。直阁将军刘胄,本详所引荐,殿中将军常委贤以善养马,陈扫静掌栉,皆得幸于帝,与皓相表里,卖权势。
高肇本出高丽,时望轻之。帝既黜六辅,诛咸阳王禧,专委事于肇。肇以在朝亲族至少,乃邀结朋援,附之者旬月超擢,不附者陷以大罪。尤忌诸王,以详位居其上,欲去之,独执朝政,乃谮之于帝,云“详与皓、胄、季贤、扫静谋为逆乱”。夏,四月,帝夜召中尉崔亮入禁中,使弹奏详贪淫奢纵,及皓等四人怙权贪横,收皓等系南台,遣虎贲百人围守详第。又虑详惊惧逃逸,遣左右郭翼开金墉门驰出谕旨,示以中尉弹状,详曰:“审如中尉所纠,何忧也!正恐更有大罪横至耳。人与我物,我实受之。”诘朝,有司奏处皓等罪,皆赐死。
帝引高阳王雍等五王入议详罪。详单车防卫,送华林园,母妻随入,给小奴弱婢数人,围守甚严,内外不通。五月,丁未朔,下诏宥详死,免为庶人。顷之,徙详于太府寺,围禁弥急,母妻皆还南第,五日一来视之。
初,详取宋王刘昶女,待之疏薄。详既被禁,高太妃乃知安定高妃事,大怒曰:“汝妻妾盛多如此,安用彼高丽婢,陷罪至此!”杖之百馀,被创脓溃,旬馀乃能立。又杖刘妃数十,曰:“妇人皆妒,何独不妒!”刘妃笑而受罚,卒无所言。
详家奴数人阴结党辈,欲劫出详,密书姓名,托侍婢通于详。详始得执省,而门防主司遥见,突入就详手中揽得,奏之,详恸哭数声,暴卒。诏有司以礼殡葬。
高肇说帝,使宿卫队主帅羽林虎贲守诸王第,殆同幽禁。彭城王勰切谏,不听。勰志尚高迈,不乐荣势,避事家居,而出无山水之适,处无知己之游,独对妻子,常郁郁不乐。
柏杨白话版:504年(南梁·天监三年 北魏·景明五年 正始元年)
太傅(上三公之二)兼宰相(领司徒)、主管政府机要(录尚书)、北海王元详,骄傲奢侈(“骄傲”二字出现),喜爱声色犬马,贪婪没有止境,尽量扩大修建家宅,强行夺取别人的房舍,对左右家奴弄臣十分宠爱,到处请托说情,无论中央及地方,对元详无不痛恨。但北魏帝元恪认为元详是长辈亲属(元恪的叔父),所以对他的尊敬和礼节,并没有减低,军事上以及政治上的大事决策都让元详参与;元详所有奏章,元恪没有一件事不同意。当元恪亲自接管政府时,用武装军警传见各位叔父(参考五〇一年正月)。元详跟咸阳王元禧、彭城王元勰,共乘一辆车子入宫,防卫戒备十分森严。元详的娘亲高太妃大为恐惧,乘坐小车,尾随大军之后,一面追,一面哭。后来平安无事,高太妃对元详说:“从今以后,再不盼望什么荣华富贵,只要我们母子能保住性命,我跟你宁可去扫街为生。”可是,等元详再度掌握权柄(参考五〇一年十一月),高太妃已忘了这段遭遇,反而帮助元详贪污暴虐。冠军将军茹皓,因心思灵敏而受北魏帝元恪的宠爱,经常侍奉左右,传达元恪的旨意,裁决监督院(门下省)的奏章,玩弄权势,收受贿赂,无论官员或平民都对他畏惧;连元详对他也很是巴结。茹皓娶国务院总理(尚书令)高肇的堂妹为妻,这位堂妹的姐姐,嫁给元详的堂叔、安定王元燮当王妃。元详跟这位婶母通奸,因为这个原因,元详跟茹皓之间,越发亲密。直阁将军刘胄,本是元详推荐任用;殿中将军常季贤,本是养马专家;而陈扫静侍候元恪梳头洗脸,都受元恪的宠爱,跟茹皓内外相结,卖弄权势。
高肇本是高句丽王国(首都平壤【朝鲜平壤市】)人,在社会上没有声望,受到轻视(当时正重门第,高肇又来自外邦),北魏帝元恪既然解除六个托孤大臣的职务(参考五〇一年正月),又诛杀咸阳王元禧,于是专心信赖高肇,高肇遂掌握大权。高肇因在政府中担任官职的亲属太少,遂广结党羽,作为奥援(官场中不能没有官场友谊,但绝不可信赖官场友谊。高肇的官场友谊,只能增加他的罪恶,不能拯救他的覆灭)。凡是攀附他的人,十天半月,就越级升迁;不向他低头的,高肇就用重大的罪名陷害(诬以谋反)。对于所有亲王,更是忌恨。而元详在亲王群中居于领袖地位,高肇急于把元详排除,由自己单独控制政府,遂向元恪告密,说:“元详跟茹皓、刘胄、常季贤、陈扫静等,打算发动政变。”
夏季,四月,元恪深夜召见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(中尉)崔亮入宫,命他弹劾元详:收受贿赂,荒淫无耻,骄傲放纵,以及茹皓等四人:仗势欺人,贪污横暴。于是,元恪下诏逮捕茹皓等,囚禁总监察署(南台);派虎贲禁卫军武士一百人,包围元详住宅。元恪恐怕元详惊恐过度,突围逃亡,于是派左右侍从郭翼打开金墉城(洛阳城西北角)城门,先去传达旨意,把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的弹劾奏章,拿给元详过目,元详说:“真的只是这些罪状,我还有什么担心?只怕有更大的灾祸临头。人家送给我东西,我确实接受。”第二天早上,主管官员奏报:茹皓等四人有罪。元恪下令四人自杀。
元恪命高阳王元雍等五位亲王进宫讨论元详罪刑。元详乘坐一辆小车,在严密防卫下,送到华林园。娘亲和正妻一同跟随。元恪另派年幼奴仆及纤弱婢女数人,听元详使唤;元恪用武装部队把华林园层层包围,内外不通。
五月一日,元恪下诏,赦免元详死罪,只剥夺他的爵位和所有官职,贬作平民。不久,把元详移送到宫廷库藏部(太府寺);但武装包围戒备,比以前更为严密。元详的娘亲和正妻都准返回自己私宅,每隔五天探望一次。
最初,元详娶宋王刘昶的女儿当王妃,对她十分冷淡(刘昶原是南宋帝国亲王,投奔北魏帝国,参考四六五年九月)。元详既被囚禁,娘亲高太妃才知道元详跟婶母、安定王高妃通奸丑闻,大怒说:“你的妻妾多得成群结队,怎么还去找那个高丽(高句丽王国)贱货?闯下这场大难!”打他一百余棍,元详身上伤口溃烂,流出脓血,十几天之后,才能勉强起床。高太妃再打刘妃数十棍,责备说:“女人都嫉妒,你为什么偏偏不嫉妒?”刘妃笑着受罚,不作任何辩解。
元详的家奴数人,秘密结党,打算劫狱,救出元详。暗中写下姓名,托元详的随身婢女禀告元详。元详刚打开来看,负责看守的门禁司令望见,闯进来把那张纸条从元详手中夺走,奏报北魏帝元恪。元详大哭数声,突然断气(家奴结党救主,固然可能是真,但更可能是敌人陷害,使门禁司令适时的把那张纸条夺走,不如此,不能达到诛杀目的。政治诡秘,一言难尽。《魏书·元详传》评论说:元详贪污荒淫,远近皆知,但身死之日,政府并没有宣布他的罪名,使国人感到奇怪叹息)。元恪下诏给有关单位,依照平民的礼仪把元详安葬。
读书笔记:北魏皇帝元恪周围群小林立,竞相招权纳贿,互相倾轧,搞得乌烟瘴气,朝政日非,这当然是元详等的错,但是主要责任不在元详等人,而在元恪,因为他掌握着用人权。任何时候,都是各色人等都有,朝政清明,贤臣辈出,不是因为那个时代贤臣多,而是因为皇帝选拔重用贤臣;群小当政,朝政混乱,不是因为那个时代小人多,而是因为皇帝信任重用小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