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《资治通鉴》1977——北魏赈灾
永明五年(公元487年)
魏春夏大旱,代地尤甚;加以牛疫,民馁死者多。
六月,癸未,诏内外之臣极言无隐。齐州刺史韩麒麟上表曰:“古先哲王,储积九稔;逮于中代,亦崇斯业,入粟者与斩敌同爵,力田者与孝悌均赏。今京师民庶,不田者多,游食之口,叁分居二。自承平日久,丰穰积年,竞相矜夸,遂成侈俗。贵富之家,童妾袨服,工商之族,仆隶玉食,而农夫阙糟糠,蚕妇乏短褐。故耕者日少,田有荒芜;谷帛罄于府库,宝货盈于市里;衣食匮于室,丽服溢于路。饥寒之本,实在于斯。愚谓凡珍异之物,皆宜禁断,吉凶之礼,备为格式;劝课农桑,严加赏罚。数年之中,必有盈赡。往年校比户贯,租赋轻少。臣所统齐州,租粟才可给俸,略无入仓,虽于民为利,而不可长久。脱有戎役,或遭天灾,恐供给之方,无所取济。可减绢布,增益谷租;年丰多积,岁俭出赈。所谓私民之谷,寄积于官,官有宿积,则民无荒年矣。”
秋,七月,己丑,诏有司开仓赈贷,听民出关就食。遣使者造籍,分遣去留,所过给粮廪,所至三长赡养之。
九月,辛未,魏诏罢起部无益之作,出宫人不执机杼者。冬,十月,丁未,又诏罢尚方锦绣、绫罗之工;四民欲造,任之无禁。是时,魏久无事,府藏盈积。诏尽出御府衣服珍宝、太官杂器、太仆乘具、内库弓矢刀钤十分之八,外府衣物、缯布、丝纩非供国用者,以其太半班赉百司,下至工、商、皂隶,逮于六镇边戍,畿内鳏、寡、孤、独、贫、癃,皆有差。
柏杨白话版:487年(南齐·永明五年 北魏·太和十一年)
北魏帝国自春季到夏季,天不落雨,大旱已成,而代都尤其严重,加上牛瘟传染,人民很多饿死(人间惨事)。
六月二十九日,拓跋宏下诏给中央及地方官员,要求对政府作直言无隐的批评。齐州(州政府设历城【山东省济南市】)州长韩麒麟上疏说:“古代贤哲君王,一定积蓄足够维持九年的食粮(国家没有九年的存粮,称为“不足”;没有六年的存粮,称为“紧急”;没有三年的存粮,已不能成为国家),到了中古时代(当时【五世纪】的中古时代,当是两汉王朝),也尊重农业。缴纳食粮的人,跟阵前杀敌的人,受到同样封爵;努力耕田的人,跟孝顺父母、友爱兄弟的人,受到同样赏赐。而今,京师民众,很多人并不务农,不靠耕田生活的占三分之二。太平日子过久了,又加上连年丰收,大家互相夸耀财富,奢侈浪费遂成为风气。高贵家庭,孩童婢女都穿华丽的衣服;工商家庭,奴仆差役都吃山珍海味。而耕田的农夫,连酒糟米糠都吃不饱;养蚕的农妇,连蔽体的粗布衣裳都穿不全。结果是,农夫一天比一天减少,荒田一天比一天增多。国库缺乏粮秣布匹,街市却堆满各种宝贵货物。很多家庭没有衣服穿、没有东西吃;可是路上却尽是衣服华丽的行人。广大人民受到饥寒交迫之苦,原因在此。我愚昧地认为:凡是奇异珍贵的东西,都应禁止。婚礼丧礼的仪式,都应规定一个标准,鼓励人民耕田种桑,严格执行奖赏和惩罚。则数年之内,一定会有盈余。以前,校正户籍,田赋捐税减轻不少(校正户籍,参考去年【四八六年】二月)。我所管辖的齐州,所征收的赋税谷米,仅够文武官员的薪俸,没有多余的输入国库,虽然对人民有利,但是不可能长久维持。万一发生战争或水旱天灾,对于各方的需要,无法供应。我建议:不妨少征绸缎,改征谷米。丰收之年,作为存粮,歉收之年,拿出赈济。这正是把人民私有的谷米寄存在政府粮库。政府有储存,而民间无荒年。”
秋季,七月六日,拓跋宏下诏,命有关单位打开仓库,赈济或借贷给饥民,准予饥民出关逃生(“关”,指首都平城四周关口)。派专人编造名册,由人民自己决定离开或留下。饥民所经过的地方,由地方政府供给饮食;停下来不肯再走的,由“三长”负责安置(“三长”:邻长、里长、村长)。
冬季,十月十九日,北魏帝拓跋宏下诏,撤销国务院工程部(起部)对民生没有益处的工程;又把宫中不事纺织的宫女放出宫。
十一月二十六日,再下诏:废除军械制造厂(尚方)所属绫罗锦绣织造工厂;人民打算自己织造时,随他们织造,不加禁止。此时,北魏帝国长久没有战争,国库满盈,金银绸缎,堆积如山,拓跋宏下诏把饰物管理局(御府)中的衣服、珍宝、御厨房(太官)饮食用具、交通部(太仆)舆轿车马等交通工具和宫内库所藏弓箭刀枪的十分之八,以及宫外库的衣服、绸缎、丝棉,并不是用来供应政府使用的各种财产,一大半赏赐给文武百官,甚至赏赐给工人、商人、衙役。更普及到六镇(参考四八四年九月)的边防军以及京畿鳏夫、寡妇、孤儿、孤老、贫穷的人、害病的人,都依照等级赏赐。
读书笔记:照韩麒麟所说,北魏官员、富豪在这场灾害中,并未受到大的影响,只是老百姓很多饿死。这说明,北魏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集中到少数人手中,广大劳动者衣食无着,缺乏保障,稍有灾荒,即陷于破产境地,无法度过。
拓跋宏能开仓赈济,是非常好的善政,但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,还应该是抑制豪强,鼓励发展生产。